1

八月初一，一个无月星稀的夜晚，荻花城上空出现一道十色的光练，但是十色光练出现以后，整座荻花城都好像陷入了沉睡，无人看到光练，也无人看到这道奇景。

三生茶楼。

乔子期看着空中的十色光练，广袖一挥，光练便延伸到他的脚下，乔子期沿着光练缓步走到云端，云端的尽头，十色鹿立在那里。见乔子期出现，十色鹿四足跪地，低头朝乔子期恭敬地行了一礼，道了一声：“尊神。”随后，十色鹿起身，嘴角绽开一个分外得意的笑容，“如今尊神可相信天命？”

乔子期看着十色鹿嘴角那得意的笑容觉得分外刺眼，他冷笑一声朝十色鹿开口：“你大费周章给整个荻花城下了幻梦咒，就是为了来问我是不是相信天命了？”

“不不不，绝非此事，只是前几日九空城的路打开，一个有精纯神血的女子进了九空城结界，我在她的回忆境见到了尊神。”

乔子期神色一变，“阿雨？！你见到等雨了？”

十色鹿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多年以前尊神不相信天命，不愿意相信我告诉您的，您的姻缘在凤凰神族，打算逆天而行，去九嶷山随意找了一个凡人定下了姻缘，但是没想到，那个小姑娘其实是被封印的凤凰神族，本就是您命定的姻缘之人。后来您游历人间，投身成乔府公子，又遇上了这位等雨姑娘，所以尊神，缘分始天成，即使兜兜转转，遇上的也还是最初的那个人，不知如今尊神可信天命？”

乔子期并不接十色鹿的话，只是开口问等雨的去向，“阿雨去九空城做什么？她和何人一同去的？”

十色鹿看着乔子期眸色中的紧张，故作神色惊讶地开口：“尊神怎知等雨姑娘不是一个人去的？”

乔子期双眼微眯，似有恼怒，他轻轻睨了一眼十色鹿，“话如此多，是觉得十色光练太多，少几条也无所谓是吗？”

十色鹿只觉得这一眼之下好像被钉入了寒冰悬崖，寒冷又危险，他打了一个寒战，赶紧俯首朝前，“不敢不敢，等雨到九空城是想寻复生术，我不敢让她入城，所以把复生术的地图给了她。”

“哼！你让我信天命，倒是敢把复生术这种逆天而为的东西给她？！”

十色鹿突然正色，抬头道：“她执念太深，命中必有此劫。”随后神秘一笑，“这一路或许也是她的浴火重生之路呢？”

乔子期垂眸，沉吟一瞬后开口：“她去了寿芽山？”

“按图，应当是如此。”

2

八月初二，天空清朗，傍晚时分，救下等雨和韦陀的商船在一个灯火耀眼的港口停下，登岸后，商人送等雨和韦陀上岸，恭敬地朝韦陀开口：“多谢大师一路祐我平安，只是我们的商船今年都不会再出海了，大师若还想出海或者回故乡，只能请大师再换别的船只，此处乃是瀛洲国，有许多商船都可以出海或者到大师的家乡中土大陆。”

韦陀听完商人的话眉毛一挑，“你说此处是瀛洲国？”

“不错。”

“甚好。”韦陀从手上解下一颗佛珠，递到商人面前，“你我海上相遇也算缘分，此珠赠与你，他日可助你化解一命中大劫。”

等雨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这哪里是堂堂的佛界尊者，分明就是个神棍。

待商人离开，韦陀瞧着等雨的白眼，一边收好佛珠，一边笑着开口：“我可不是什么神棍，昨日你睡后，他请我批了命，三年后他在海上确实会有一大劫，届时我的佛珠确实可护他一二。”

“你不是已经成了堕佛，怎么还有这份渡众生的心？”

韦陀脸上的笑容一滞，“渡什么众生，不过还个人情，我现在想渡的只辛筠一人耳。”随后韦陀指着远处人流繁华的大街，“你可知此处是哪里？”

“刚刚船主不是说了，瀛洲国。”

“不错，此处是瀛洲国，还是我们去寿芽山的必经之路。”韦陀顿了顿继续开口，“在瀛洲国之下，有一条海底天街，天街里有采芽人和采芽人从寿芽山采来的寿芽买卖，我们必须去海底天街找到采芽人，请他们引路带我们进入寿芽山。”

等雨皱眉，目露疑惑，“既然海底天街可以买到寿芽，为何我们还要随采芽人去寿芽山？”

韦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且不说凤音需要的可是神族寿芽，就是辛筠的精族寿芽，百年之内也没有在海底天街出现过。”韦陀抬头望向远处灯火璀璨的街道，“看来你是一点也不了解寿芽山。寿芽山乃是创世天尊的一截神根所化，位于东海之下，山上生长十界各族的寿芽，山周围有数十只太古时代就存在的异兽守护，平日很难靠近和进入，只有采芽人有特殊的办法可以躲过异兽群，进入寿芽山。

“在寿芽山上，各族的寿芽都不同，其中尤以一年的人族寿芽居多，几乎遍地都是。其他族的寿芽，尤以神族最少，据说千年来才有一次神族寿芽现世。所以寿芽我们买不了，只能自己去寿芽山寻。”

韦陀停顿一瞬，又笑了笑，“小凤凰，此时若是你阿姊，她必会选择去寿芽山会会那些太古异兽的。”

等雨并不答他，也望着远处灯火璀璨的街道，“何时启程去海底天街？”

“明日一早，运气好我们可以乘上第一班船，看到瀛洲国的一道奇景。”

3

第二日卯时，晨光熹微，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等雨和韦陀在带着海水湿意的晨风中来到海港的另一侧，一艘巨大的蛟龙骨架做成的骨架船停靠在岸边。登船处发色各异的海妖正在买票，等雨看着已经登船的人族和妖族，以及其他精类自然地在一起嬉戏谈天，目中露出惊诧的神色。

韦陀笑笑，朝等雨开口：“此处风土人情与中土大陆不同，瀛洲国的妖族和人族还有其他族类在此共同生活，和平相处，各族还有通婚，瀛洲国的皇帝就有妖族血统，而在瀛洲国有几大家族也皆是妖族。”

等雨望着远处的甲板目露出歆羡的神色，“如果有一日，中土大陆上的十界各族也能如这般消除隔阂，融合共处，那该多好？”

“从前的九空城就是如此，十界各族皆和平共处，互相交融，一片太平繁华，只可惜如今的九空城已经是一座废墟。”韦陀望着远处由蔚蓝转为深蓝的海水眸光悠远。

随后韦陀和等雨也登上蛟龙骨架船，上船后的等雨仔细在船上参观一周，见此船除了用蛟龙骨架制成，模样仿制蛟龙之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这船怎么带我们入海底？”

韦陀望着等雨疑惑的目光笑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今日我们运气不错，登上了第一班船，待会儿你就可以见到瀛洲国的海上奇景了。”

卯时刚过，一轮红日自天际缓缓升起，耀目的日光在海上铺起了一条金色的波光之路，波光之路的尽头，漫天祥云绯红。随着船头栗色头发的海妖吹响的号角，船的骨架中慢慢生出一层晶莹剔透又薄如蝉翼的皮，这些皮慢慢生长，最后把整个蛟龙骨架船都包裹在其中，仿佛一只巨大的剔透的蛟龙。

接着巨大的蛟龙骨架船缓缓沉入水中，等雨望着海水慢慢没过头顶，海水自浅淡的蓝慢慢变成深蓝，最后变成湖蓝，水波在船周围荡漾，轻轻触碰那层薄如蝉翼的皮仿佛就触到了海水。

韦陀望着眸光新奇惊讶的等雨笑笑开口：“这些皮都是鱼妇蜕下的皮，鱼妇所蜕之皮可防水火，鱼妇皮被海妖用血和灵力种在蛟龙的骨架中，做成这种可以入水的特殊船只。”

“鱼妇皮吗？”等雨轻轻触着包裹着骨架的鱼妇皮，眸光突然变得深厚悠远，透着温柔光亮，她仿佛在蔚蓝色的海水中看见了那个清隽的身影立于天邙山山间，面带温和笑意地看着开满天邙山漫山遍野的六月雪。

4

蛟龙骨架船在墨色的海水中带着大家穿行许久，最后停在海底发出灿烂灯火的海中街道上方。

“等雨，到了。”韦陀唤了一声看见脚下的街道陷入呆立的等雨。

“这就是海底天街？”等雨回神，望着脚下如流光溢彩彩带的海底天街呆呆开口。

“不错，这里就是瀛洲国最繁华之地，海底天街。瀛洲国靠海而生，许多宝物和出产物都产自海底，所以慢慢地海底天街就成了瀛洲国交易真正宝物的地方。这里号称在瀛洲国只要你能想到就都能买到的地方。”

等雨随着韦陀走到蛟龙骨架船的出口，出口一紫发海妖正在往海中放着桂圆般大小的琉璃珠，这琉璃珠遇水便变成可容纳一人至二人的水泡。一个个水泡载着船上的人潜入脚下的海底天街，水泡直接飞入天街，人也融入海底天街巨大的水泡结界之内。

“海底天街的水泡结界是由瀛洲国的四大海妖家族共同维持，这些小水泡还要用海妖之泪和一种瀛洲国特有的海草炼成。”韦陀一边带着等雨踏入水泡，一边朝等雨解释。

片刻后等雨和韦陀的水泡也落入下方的海底天街，这海底天街的构制与陆上大街一般无二，皆有商铺、酒楼、客栈等，但是不同的是这里的酒楼、商铺、客栈建筑皆奇特，而且街上售卖的东西更是等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等雨正打算在街上为阿九和菖蒲寻些新奇小玩意，就被韦陀直接拉进旁边的一座酒楼。

等雨一进酒楼就发现酒楼大厅中的高台之下已经坐满了人。

“一年的人族寿芽在西侧，十两银子一个，在座各位有需要一年人族寿芽的可以去西侧自行购买，现在我这里竞买的是十五年的人族寿芽，价高者得，百两黄金起价，有人愿意出更高价吗？”台上一栗色头发的海妖端着一白色十五孔灵芝状的寿芽朝台下众人开口。

“我出一百五十两！”

“我出二百两！”

……

台上栗色头发海妖的话音刚落，台下就已开始激烈竞价。

等雨皱了皱眉，“为何一年的人族寿芽如此便宜，而十五年的人族寿芽如此昂贵，十五个一年的人族寿芽不也与一个十五年寿芽功效相当吗？”

韦陀失笑地摇摇头，引等雨走向高台西侧，“一个人三年内只能服用一次寿芽，所以一年的寿芽对于垂老之人和将死之人根本无用，只有一些年轻人会服用或者买回去积攒在家中。”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西侧，一年的寿芽也是灵芝状，只是其上的孔只有一个。

韦陀取出十两银子买了一棵一年的寿芽递到等雨手中，“如今你身上还有封印，这寿芽或许有些用，如果无用，作个纪念，留个念想也好。”

等雨准备接下寿芽向韦陀道谢，韦陀却突然收回了手。

“怎么了？”等雨疑惑。

韦陀神色突然凝重地把寿芽放入袖中，“这寿芽我晚些给你。”随后他手指着酒楼二楼一个垂着珠帘的雅间，“那个雅间里坐着这个酒楼的主人，瀛洲国四大海妖家族之首润月家族如今的家主，他掌管整个润月家的采芽人队伍，近十年他寻到了一种特殊的方法躲过寿芽山的异兽群，所以垄断了寿芽山的寿芽生意。如今瀛洲国售卖的所有寿芽都是他的采芽队伍从寿芽山采回来的，我带你便是想结识他，请他带我们去寿芽山的。”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

就在此时，珠帘后的人起身，接着酒楼中一声尖叫响起，“啊！琴公子要走了！”

随后酒楼的人都如发疯一般，纷纷涌向等雨和韦陀身后的楼梯。

“快去看，琴公子！”

“是，是琴公子！”

“我要看看琴公子！”

等雨和韦陀瞬间被人流冲散，等雨一直被人流挤到茶楼外，到酒楼旁的一个小巷中才算停下。

等雨望着朝酒楼里蜂拥的人流，叹了一口气，只能等人流散了再去寻韦陀了。

5

“姑娘你的花掉了。”一个温润的声音在等雨身后响起，

等雨回头，泛着柔柔水光的巷子里，面容清隽的男子持着曼珠沙华立在那里，惊艳了时光。等雨瞬间仿佛回到几年前荻花城的那个午后，望着持花男子脱口而出：“逸清！”

男子微微一愣，上前把花递到等雨手上，“姑娘可是认错了人？”

男子走近，等雨这才看清他的头发其实是蓝色，只是蓝色颇深，接近了黑色，而他的面容，细看之下面容也不如逸清那般绝世出尘。

等雨接过花，垂眸一笑，掩住眼底淡淡的失落，“是，公子与我的一位故人生得颇为相似，失礼了。”

男子轻轻一笑，似并不在意，“姑娘的那位故人可是荻花城的城主府公子？”

“你认得逸清？”

男子低头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在此时，韦陀恰好从酒楼中出来，寻到小巷中。

看见等雨和她身侧的男子，盯着男子衣袖上的花纹一瞬后，试探地开口：“琴意琴公子？”

男子看着巷外已经离去的人群，收回眸光，淡淡打量韦陀一眼，随意地朝韦陀拱拱手，“在下正是润月琴意。”

韦陀突然朝等雨一笑，“你倒是动作不慢。”

等雨白他一眼，“不过巷中偶遇。”

韦陀笑笑，转向琴意，神色认真地开口：“相见不偶遇，我们恰有一事相求，想请琴公子帮忙。”

琴意打量一眼韦陀，又看了一眼等雨，“何事？”

“我们想请琴公子带我们去寿芽山。”

“寿芽山？”琴意冷笑一声，“我润月家千百年来都做着寿芽山的采芽人，同时也做着瀛洲国全部的寿芽生意，今日我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直白愚蠢地在我面前让我带他去寿芽山。我若带你去寿芽山难道让你来破坏我们润月家的生意吗？！”

韦陀笑笑，“我们去寿芽山，非但不会破坏润月家的生意，相反为了报答公子我们还会为公子带回至少百棵人族寿芽。若寻到更多我们也会一并带给公子。”

琴意皱眉，目光落在韦陀身后的等雨身上，“你们不要人族寿芽？你们是去寿芽山寻别族寿芽的？”

“不错，我们要的是神族和精族寿芽，神族和精族的寿芽虽然很少现世，但是神族和精族本就寿命极长，还可以通过修炼增长寿元，所以神族和精族寿芽这样的东西基本是无用的，真正值钱的只有人族寿芽。而且琴公子从寿芽山上带回来的也只有人族寿芽，不是吗？”

琴意的目光重新在等雨和韦陀身上巡睃，似乎考量着什么，当他的眸光落在等雨身上停留片刻以后，终是点点头，“好，三日后我们有船去寿芽山，可以带上你们一起去，这几日你们住在何处？”

“暂未定下住处。”

“此处西五十里有两座海岛，寿芽山就在这海岛之下，我们的采芽人一个时辰之后乘船出发，这几日就宿在岛上，你们可以随我们一起离开，宿在那岛上。”

“好。”韦陀朝琴意颔首致谢，随后准备带着等雨离开。

6

等雨刚随着韦陀走了几步，他们身后的琴意突然唤住他们：“姑娘留步，我一直对举世闻名的城池荻花城心生向往，不知在下可否有荣幸请姑娘喝杯茶，听姑娘讲讲荻花城的风土人情。”

等雨和韦陀皆目露疑惑，但最终等雨还是抬步走到琴意身侧，“公子请。”

琴意引着等雨回到了酒楼二楼雅间，“不知姑娘平日里爱喝什么茶？”

等雨望着身形都与逸清九分相似的琴意，“不知公子想听什么？”

“在瀛洲国每一个去过荻花城的商队，回来之后都会提及的地方就是三生茶楼，他们说，那座茶楼是荻花城最为别致的一道风景。不知姑娘是否知道这座茶楼？”

等雨垂下眼眸，掩住眼底的落寞，“知道。”

“听闻那茶楼老板……”

等雨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琴意，“那茶楼老板名唤等雨，发间长别一朵曼珠沙华，额间还有一个花蕊印记。”

琴意望着等雨轻轻一笑，眸中仿若百感交集，“你果然就是三生茶楼的等雨老板，我初见你发间的曼珠沙华便猜你应该是，我果然没有猜错！”随后琴意止住笑声，正色道，“等雨老板不是问我是否认得逸清吗？三年前的夏日，他带着鱼妇族回归东海，正是我与娘亲接他们回到鱼妇家乡的。”琴意看着等雨，“我的娘亲与他的娘亲乃是同胞姐妹。”

等雨眸中微润，“他……”

“他回到鱼妇故地时已是弥留，三日后就离世了。当年我采芽时面容曾受了伤，这张面容实际上是他赠与我的，所以我和他才会如此相似。当年，他离世前最多说到的也是那个与等雨老板在苏家铺子喝茶畅谈的午后。”

等雨垂眸，当年三人，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今后的世上，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午后了。

“今日我请等雨老板来，其实有一事相求。”

“何事？”

“等雨老板应该知道，我们润月家已经掌握了特殊的方法进入寿芽山，现在全天下的寿芽生意都由我润月家来做，接下来，我想把寿芽售卖到中土，可是如今中土之人，皆不信寿芽之效。我听闻等雨老板与乔府公子颇为熟识，所以我想请等雨老板为荻花城乔公子手书一封信，请他在荻花城代为发放人族一年的寿芽，让荻花城百姓先品尝寿芽，接受寿芽，随后我再入中土售卖寿芽，不知可否？”

等雨望着眼前的琴意，曾经这张脸的主人如高山水，山中泉，而眼前的这个却世故精明，满身铜臭。

“罢了，我答应你就是，不过要在我们从寿芽山回来以后。”

“一言为定，在下先谢过等雨老板。”

7

两个时辰后，等雨和韦陀随琴意的采芽船队到了寿芽山海面上的两座小岛上，小岛上的百姓并不多。他们见到采芽人船队都十分警惕，直到采芽人拿出了他们平日买不起的寿芽，并且把一年的寿芽作为礼物赠送给他们时，他们才勉强接待了等雨和采芽人一行。

等雨入住的这户人家，有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并不像其他岛民那样对等雨和采芽人一行的到来警惕不已，相反，小姑娘喜欢缠着等雨说话，听等雨讲岛外之事。傍晚时分，等雨与小姑娘在海岸边散步。

“姐姐知道为什么爹爹和村长明明不喜欢你们，却又不得不让你们住下吗？”

等雨摇摇头，小姑娘继续开口：“因为他们有寿芽，这些寿芽我们都买不起。这些年，每到润月家采寿芽的时节，海中都会出现猩红色的海水，这些海水又红又臭，还会在一夜之间带走许多人。

“我们岛上和附近的几个小岛本来住了很多人，但是他们都被近几年出现的红色海水带走了，大祭司说是因为他们寿数不长，才被海水带走，可是我们根本没有钱换寿芽，所以只能接受润月家的寿芽。爹爹说，今年家中也只得了一个寿芽，寿芽先让哥哥吃，明年得到寿芽我再吃。”

“猩红色的海水？”

“不错，也就是这几日了，每次采芽人都会趁着猩红的海水下寿芽山采寿芽。”

等雨皱眉，小姑娘正说话，却突然跪下，朝一个方向埋头伏地。等雨望着小姑娘跪拜的方向，琴意正和一着奇怪黑色长袍的老者从一海岸边的高台上走下来。好一会儿，等琴意和老者离开，小姑娘才起身。

“姐姐你怎么不跪？糟糕，我忘记告诉姐姐了，那是我们的大祭司。大祭司可定人生死的！”

“我不是你们岛上的，不跪他没有关系的。”等雨摸摸小姑娘的头，望着琴意和大祭司离开的方向开口。

不一会儿，等雨和小姑娘回到家中，正撞见小姑娘的父亲跪在韦陀面前，见等雨和小姑娘进门，小姑娘的父亲也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今年我们只得一棵寿芽，可是我有两个孩子，红色海水马上就要来了，请大师救救我，把您手上的那棵寿芽赐给我，求求您了。”小姑娘的父亲抱着韦陀的双膝苦苦哀求。

“爹爹！”小姑娘上前扶起她爹爹。

“鱼儿，你来了，你快和我一起求求大师，求大师把他手中的那棵寿芽赐给你。”见小姑娘回来，爹爹赶紧拉着她一起跪下。

8

韦陀看了一眼等雨，淡淡地朝跪着的父女二人开口：“此寿芽是我打算送给等雨姑娘的，你们容我先与等雨姑娘商量，明日一早回复你们。”

小姑娘的爹爹还想再哀求，但是终是被小姑娘拉了出去。

“一棵寿芽而已，你既没有赠与我，这棵寿芽你就还可以做主。”待少女和她爹爹离开，等雨坐到韦陀身侧，倒了一杯水开口。

“我要与你说的不是此事。”韦陀拿出袖中的寿芽放在桌上，“你可知今日我为何没将寿芽交给你？”韦陀看了一眼等雨。

“为何？”

“因为这个寿芽……”说着韦陀的手拂上寿芽，一阵淡青色的光后，寿芽应声而裂，裂开的寿芽中央躺着一颗指甲般大小正在缓缓蠕动的黑虫。

“这是蛊？！”等雨惊讶地开口。

“嗯。蛊虫乃是巫族所用之物，不在海底生长，更不在寿芽山生长，巫界之外若没有巫族的特殊培养，绝不可能出现蛊虫。”

“你是说这寿芽中的蛊虫是巫族培养并放进去的？”

“不错，以如今润月家的势力，巫族绝不敢把手伸到寿芽之上。”

“如果巫族不敢伸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等雨抬眼，“这些蛊虫是润月家默许巫族放进去的。只是他们放蛊虫入寿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虽不知这蛊虫作用是何，但是巫族的黑色蛊虫无非用来吃人，毒害人，或者控制人。”

等雨皱眉，突然面色一寒，朝韦陀开口：“你可知琴意请我讲解风土人情，实际是为了什么？”等雨冷冷一笑，“他想让我修书给乔子秋，让他能够在荻花城免费发放人族一年的寿芽。”

“他真正想发放的不是寿芽，而是其中的蛊虫吧！”韦陀眸光冷冷，“你答应他了？”

等雨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我答应他从寿芽山回来之后。”

“今日他们在岛上也发放了寿芽，小鱼的父亲告诉我这几日就会有红色海水出现，所以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把今日得到的寿芽让他的儿子服下，今夜我们去看看他儿子到底如何，清楚这些蛊虫到底有何用。”

“嗯。”等雨点点头。

9

子时，整个海岛陷入寂静，只有海风吹拂树木的声音，等雨念了隐身诀带着韦陀隐在小鱼哥哥房中。

不一会儿，一阵奇怪的歌声自门外传来，等雨皱了皱眉眉头，只见睡在床上的少年突然直挺挺地立起来，双手伸直朝前，双目紧闭地径直朝门外走去。

他们跟到屋外，已经有许多岛民的大门打开，门外都立着与小鱼哥哥一样双手前伸、双目紧闭的岛民。

等雨和韦陀悄然跟在小鱼哥哥身后，跟着众人来到海岛西边的高台前，只见高台上一白衣长发女子正在唱歌，就是她的歌声引着众人走到高台前的。

“那女子是巫族？”等雨盯着高台上的女子压低声音开口。

“巫族女子不会生得如此美丽，瀛洲国各族通婚，这女子是巫族和海妖通婚所产的后代，身上同时具有巫族和海妖的血脉。大概是因为这样她才能用海妖的歌声控制蛊虫吧。”韦陀转向等雨，“如今我们知道这些蛊虫是用来控制人的，接下来就看看控制这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等雨点点头。突然，女子歌声变得急促又尖锐，高台下的众人突然睁开双目。只见他们双目之中一片通红，接着他们纷纷以极快的速度一个接一个冲入海中，等雨刚要追上去，却被韦陀一把拉住，“静观其变。”

不一会儿，海中突然涌起一股巨浪，接着猩红色的海水从海底涌出，血腥气迅速蔓延整个海岛。

等雨满目震惊地看着韦陀，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红色的海水，而是血水，那些被红色海水带走的人其实是死在了海底，由他们的血浸染了海水。

等雨一掌甩开韦陀，袖中飞出一张符纸，符纸在空中化为火箭直朝高台上的女子射去。

“啊！”女子中箭，惨叫一声，歌声戛然而止，那些正准备继续冲入水中的岛民突然停住，瘫倒在地。

突然，一股携着狠厉杀气的掌风朝等雨袭来，等雨再也维持不住隐身诀，躲过掌风，取下发间的曼珠沙华，化花为剑执在掌中。

“等雨老板？！”一个惊讶的、带着冷意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接着琴意和一身黑色长袍的老者从高台一侧的暗处走出来，身后还跟着润月家的采芽人。

“等雨老板不是想去寿芽山采寿芽吗？你打伤了巫妖，没有她唱歌引这些人去海底喂饱那守山异兽，我们可是进不去寿芽山的。”琴意看着等雨和她手中的长剑，神色傲然地开口。

等雨冷哼一声，冷冷睨着琴意，“原来这就是你进入寿芽山的特殊办法！”

琴意低头，邪肆一笑，“人如蝼蚁，死不死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且成为异兽的食物，不好吗？”

等雨望着琴意邪肆又得意的脸，满目怒火地开口：“荻花城遭受诅咒时，逸清以一己之力承受全城诅咒，当荻花城面临覆城之劫时，他又力挽狂澜，解荻花城全城之困。他的眼里没有人是蝼蚁，每一个生灵都值得尊重，你根本不配用他的脸！”说着等雨飞身攻向琴意。

琴意飞身迎战，二人打斗间，海上突然掀起一股巨浪，接着，低沉的嘶吼从海底传来，让整个海岛都为之震动。

10

琴意看着海中又涌出的猩红色海水和颤动越来越厉害的海岛，沉声开口：“糟糕，是那海底异兽他们吃惯了人，今日他们没有吃饱，追到了海面上。那些可是贪婪食不饱的太古异兽，如果他们上岛，我们全都必死无疑！你们，快去把岸上的那些人扔进海里！”说着润月朝身后的采芽人开口，随后躲开等雨，飞身掠向东侧的蛟龙骨架船。

此时，海岛的地动山摇把睡梦的海岛岛民全部惊醒，看着海底涌出的猩红色海水，岛民纷纷惊慌地呼救。

“救命！”

“救命啊！”

“大祭司救救我们！”

……

韦陀听着越来越近的低吼声，高呼等雨一声，扔下一颗佛珠，化为一朵祥云，“等雨，你快上来，这可是上古异兽，就是你我联手也未必能斩杀一只，而且这次上来的必定不只一只！”

等雨望着已经飞身到岛中心的琴意，终是反身飞向惊慌的岛民，“那他们呢？就不再管他们了吗？”

韦陀看着在倒塌的树木碎石中救助岛民的等雨，叹息一声无奈地摇摇头，扔下一颗佛珠化为另一朵祥云，飞身到等雨身侧，“你已经不是引渡人，守护他们已经不是你的责任。”

等雨望着韦陀，“你说过如果是阿姊选，她一定会选择去寿芽山会会那些异兽，如果这一次也是阿姊呢？她会怎么选？”

韦陀仰天一笑，“她会留下来。”随后与等雨一同把惊慌的岛民带到祥云之上。

突然，海岛一角裂开，一只异兽从海中跃出，韦陀等雨对望一眼。

随后，韦陀架着祥云带着岛民后退，等雨祭出凤凰双翅，挡在异兽身前。接着等雨双翅之间飞出一只炙焰小凤凰，小凤凰只冲向异兽。异兽看见小凤凰，突然张口，一口吞了炙焰小凤凰，片刻之后吐了几个火星。

吐完火星的异兽望着等雨，嘶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飞快朝等雨攻过来，等雨振动凤凰双翅飞身后退。就在等雨快要躲过异兽攻击时，身后突然巨浪涌起，一只异兽突然从等雨身后跃出，等雨心下一沉，眼看已经躲不过异兽，只能用凤凰双翅裹住周身，希望这只异兽不喜欢炙焰。

就在异兽要吞掉等雨时，异兽突然停住，随后瘫软倒地，而等雨身前的那只异兽也被一柄从上飞下的剑，一剑斩为两半。看着瞬间倒下的两只异兽，等雨展开双翅回身，只见异兽尸首的不远处，乔子期踏浪而立，一身红色锦衣在烈风中翻飞作响。

乔子期看见一脸呆滞的等雨，微微一笑，宠溺地唤一声：“阿雨，过来！”

11

等雨长吁一口气，展颜一笑，飞身到乔子期身侧。

就在此时，岛上的地面开始大片陷落，等雨紧张地望了乔子期一眼，“糟糕，这岛要沉了。”

乔子期看着陷落的海岛，望了一眼远处的蛟龙骨架船，弯弯嘴角，“阿雨去祥云上等我。”

半炷香之后，蛟龙骨架船带着等雨韦陀和海岛上的岛民离开了陷落的海岛，而海岛处猩红的海面上琴意和他的采芽队伍，正拼命躲避着海底追上来的异兽吞噬，但是不一会儿，海面上再无挣扎的身影，只有饱餐一顿，重新返回寿芽山的异兽。

东方天将明的时候，蛟龙骨架船在瀛洲国大海岛靠岸，等雨望着在霞光中的岸边等候着的一红一青两个身影，突然泪流面面。她上岸后飞身到一红一青两个身影面前，一边流泪，一边笑，“好久不见，阿九，阿蒲。”

阿九菖蒲对望一眼，相视一笑，上前拥住等雨，“果然跟着乔子期便一定能寻到你。”

与阿九菖蒲寒暄完，等雨回身望着海岛的方向，眼中尽是失落，“我还没有取到寿芽。”

此时一只修长的手托着一个檀木镶玉盒伸到等雨面前。

“这是什么？”等雨的接过木盒抬头疑惑望着乔子期。

“阿雨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等雨打开木盒，只见里面赫然躺着九个颜色各异、大小一样的寿芽。

“各族寿芽？！”韦陀看着木盒里的寿芽惊诧地开口。

乔子期望了一眼韦陀，眼神发冷，韦陀看了一眼乔子期，颔首后躲回等雨身后。

“你怎么会有这些寿芽？”等雨问乔子期。

“螣蛇族为了求和，往蛮荒雪山送了很多礼物，十五在众礼物之中发现了这个，就送了过来。”见等雨准备继续开口，乔子期微微一笑，“十五如今回蛮荒雪山了。”

等雨点点头，“可是寿芽生意已经被润月家垄断，润月家是妖族，一向不与神族往来，螣蛇族作为神族，怎么会有如此全的寿芽呢？”

乔子期双眼微眯，望着远处缓缓升起的红日，寒声开口：“没有往来只是大家看到的，或许是有呢？”